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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长唤,子时的微光已经涨满室内。
死寂、深黑,又太过宁静祥和,这使得目之所及处的空间景致看上去,更像一个微型的天堂。
大镶大裹的红绫子帏幕、红绫子/宫灯,一切的一切都是红的,宛若新嫁娘的鸳鸯洞房。
然而实际上,这样的颜色看上去到底是血腥的打紧,漫空尽是血色,又像是被浸泡在西洋式的红葡萄酒里,噩噩昏昏、又透着诡异微光。
洗尽铅华,素面朝天的王后幻兮着体了一件淡紫长裙,长长软软的三千青丝散乱了一身。雕花轩窗“噼啪”颤响,夜风起伏、衣袂翩飘,美的太不真切,恍若宁波仙子。
梦与尘的边界,到底在哪里……
“吱呀----”门轴转动,依依呀呀的宛若老叟哽咽的嘶鸣。宇坤拖着沉重的身子慢慢走进來,满室烛影映那沒有丝毫表情的俊俏容颜,更显出一股清俊冷酷,又带些倜傥神韵,可以惊落那碧霄中翱翔的归雁。
王后殿宇里外的那些侍婢,早被王尽数屏退。不小的内殿便只留有宇坤与幻兮两个人。
心念起了恍惚,宇坤头脑里突然变得十分素乱。有时候,有时候他看着柔黛会想起幻兮;然而此刻,他看着软榻上静然而卧的幻兮,居然,居然又想起了相伴十余年的柔黛……
做弄,当真做弄!他在心底里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迎那张宽榻一步步走过去,却尽量麻痹着自己的神思,告诉自己那不是幻兮、这也不是背叛不是不忠……不是,什么都不是!是空,都是空!
细眉如黛、红唇汀齿徐徐然摆了一个极尽诱惑的媚姿,在一派大红色的卷携之中,幻兮于宽榻间静静躺着,因为光影的交叠,看不清她此时面上的表情。屋子里,恍若到处都弥散着浓浓的血腥味道……
宇坤俯身,带些冷峻的目光凝在幻兮被淡紫底衣衬托的更加素白的面孔上,这一瞬才看清她面上的神情。
她不动,一直不动,除却酥胸起起伏伏证明她还在呼吸以外,一切的一切,与死人无异。
心下的异样情绪倏然便翻涌起來,宇坤强持着一丝冷静俯下身子,希望自己不要被那些情绪所拿捏控制。
他冰凉的嘴唇蜻蜓点水般吻在幻兮凉飕飕的锁骨上,然而这个吻并沒有想象中的缱绻迷恋,相反,是死板的、是寒冷的。
这一瞬间,他脑里心里全部都是柔黛的身影、柔黛的笑貌音容。很快又变成了幻兮的形影神态……无论是谁,王也好王后也罢,他如此行事,对他们两个人都是弥深的伤害。亦是,对他自己的伤害。
香炉里有些催情的桂荷花香气蒸腾而起,撩拨的甜软香气不仅沒能使宇坤意乱情迷,反倒使他绷紧的那根神经变得更加僵硬。
终于,他猛地直起身子,下定某种决心般转身便往门外走。
又在临着门扇的须臾距离处,他停住。
明灭烛影娑娑婆婆间,映出门板旁临着的小窗上一道如玉人影。根本不消细看,那种熟悉的感觉足以使宇坤明白,那是柔黛。
柔黛,到底还是沉不住气的來了王后寝殿,來偷偷的,隔着门板与窗缝,偷偷的看一眼他的爱人……
心下钝痛,宇坤复又转身,那步子愈发千金沉重。
他一点一点行过去,撩开帘幕,背对着榻上睡美人一样沉寂的王后,缓缓落座、退却上身衣袍。心下纠葛疼痛非止一端,目光顺穿堂风无意迎前一扫,又倏然瞥望见浅浅一层窗纸后面,勾勒出的王的那抹熟络的影像。他眉心一纠葛、去衣的动作迟缓了些。
幻兮美丽的眸子淌出了泪,可沒有人察觉,她的心底,是笑着的。笑,却又掺杂着莫名的泪……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也会有隐痛和哀伤?这样的场景不是自己一直以來都想要的么?目的达到了,为何,为何……
倏然一下,万千光影都成表象,漫空里倏然涣散了去,她脑里心里便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清远。
呵……
心下涩疼,幻兮且笑且诮。多么,多么嘲讽的事情呢!
这一夜,孤殿烛明;这一夜,同榻鸳鸯交颈,心事却难比翼。
在此夜阑珊的今朝,幻兮忽地染了一个真实的人的最真实的情绪。一滴清泪顺纤狭眼角滑落,比月光晶耀。
她,到底成为了一个人,成为了一个人呢!她笑,无声饮泣。
原來妖,也会哀伤……
心下的煎熬,除却三人,沒谁可以明了。
又是半晌无声,无声的宛若一切都已死过去一样。静,彻入骨髓、漫天铺地。
王,绝不可以沒有子嗣……
一个念头陡然蹿起,终于,宇坤把心一横铮然转身。
幻兮依旧将身平躺,面眸侧过,沒有看他。
她美丽的睫毛轻轻颤动,不知是因为呼吸的韵调、还是夜风的作用;瞳孔瞪得极大,分明含蕴深刻,却那么的空洞、那么的无神。
桂荷花香袅袅入了鼻腔,丝帛衣带如指,唆然一下就解开、然后陨坠……不是宇坤,是幻兮自己解了苏绣衣带,机械一般。
薄薄一道雕花窗子隔绝了内外两处殿宇,隔绝的,又岂止是海角天涯的距离?
透过斑驳的窗影,王感知到了里面的进一步动作。他不敢再看,旋即转身坐在那紧靠窗子的一道小几旁,淡青疏袍着体,取了那一早铺在地上的笔墨纸砚,一笔一划的、专注的绘起栀子花來。
洁白清幽的花卉,他寝宫里时常铺垫着的花卉,永恒的爱,一生守侯、和喜悦……
窗里窗外,层叠着两重景深。
浮华的衣衫退尽了最后的虚伪,内室鸳鸯帐里的两个人,此刻已经是赤诚相见了!
霍地一下,柔黛眉心一锁,执笔的那一只手手指关节已经隐隐泛白,他用重了力道……
宇坤微微闭目,顺着幻兮蛊惑的红唇一路吻下去,起初只是蜻蜓点水,即而,便是最纯粹的人性之本的原始**,**、欲罢不能。
并不霸道的爱抚,使幻兮鲜香的肌体也起了最本能的颤动,微微的悸动冰一样在心底里渐次融化,那种感觉很奇怪,似沁入到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般的快慰,又伴随着滴滴点点的微怯、及本能的渴望。她软眸起了迷离,浅浅嘤咛也在这个瞬息交叠而起。
“她不过是我们孕育生命的容器,达成目的的工具。”
“东辽怎能沒有人继承呢!早晚都是要有人继承的。”
“你的孩子,便是我最宠爱的王子!”
浑浑噩噩的翻云覆雨中,宇坤脑里心里兀时便荡涤起了王给予的答复。免不得又一次有了须臾停滞,再度抬首,瞥望一眼被昏暗烛火渲染的微黄的窗纸上面,那一圈迷蒙的影像。袅袅酸楚氲开了心扉,心念一定、还是继续了去……
这一/夜/欢/好,沒谁是真正快慰着的。
内殿之外,那一阵阵急促且小心的呻吟声,那么不听使唤的闯入到了柔黛耳廓。即便自己再怎样克制、怎样不愿去听不想去听,还是阻挡不了这一阵阵靡靡之音。
柔黛的面色始终都很镇定,是那种拧紧眉心、漠着一张脸的刻骨冷峻。
他依旧捏紧了手中的笔,一笔一划,极认真的画着那一簇簇素净高洁的栀子花。终于,墨笔还是一颤,突地就定格在了一个位置,再也抬不起來。
笔尖上饱蘸着的浓墨有条不紊的贯通下來,一滴一滴,沥沥拉拉的凝聚成一个浓浓的墨点,这个墨点渐渐扩散、渐渐增大,最终湿了整朵栀子花。
内室里,宇坤的脑海渐渐模糊起來,他大半个身子扑在幻兮白软的肌体上,覆盖着她羊脂玉一般的脖颈亲吻下去。
灼热发烫的吻落在她的脖颈、下颚、唇瓣、鼻息、前额……又自上而下一路继续吻落下去。肌体本能的反应,使他喉咙里起了一阵低沉微音。
感觉到身体上下各处慢慢遍布了宇坤的气息,幻兮那丝青涩的怯意转而被更甚的恐惧所取代,在这种爱的恐惧的唆使下,她将几乎全部的依托都交付给了宇坤,绵软香肌迎合并紧贴住他男子气息昭著的坦诚身体,酥身微微颤粟,脆弱、娇柔的好似狂风下的一根摇曳小草。
感知到了幻兮的惧怕和祈求,宇坤在下意识的唆使中软了心房。他本就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即便是在意乱情迷中,他也不会横冲直撞心急如焚。
他闭起双目,忽地有些可怜幻兮的处境了!是的,王后娘娘只不过是王用來稳固东辽根基的一枚棋子,自己亦是;只是帮助柔黛是自己的义务,可王后她何其无辜,何其无辜……前戏便不由做的充足,他以温柔的爱抚來宽慰幻兮的紧张和发怯。
却在一恍惚间,二人彻底在肉/欲的海洋里沉沦了身心,视野开始晃荡、开始模糊。
内殿之外,柔黛眉心锁重楼。有什么东西,慌然一下遮迷了他的眼眶……
三个人,谁也看不清明了。
天地间,只能看到一片灿红;红,冶丽无比的玫瑰红,红的浩如烟海、红的无边无际、红的无穷无涯、红的冶丽、红的妖妖、红的摄魄……
归去來,归去來……归去、來兮,胡不归?
忘川河畔他与我对望了几千年,偏偏结下了这千生千世冤。
放不下、舍不弃、丢不了,可又世上难成全。
夜风呵、撩动我心弦,那烛影似也缠绵缱绻随心愿。冰火啊,相依相爱不能怨,情沒有阻隔的伦常界限……
轻、轻、轻,轻轻将他放在我心尖,只愿一切随着情人盼愿。
冤家呀!掬一捧轮回无间,倾传了千世万世的孽,千千般苦你可曾了解?
若有一日你弃我而去,我该何去何从、如何过活!
叹、叹、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