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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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到任妣的小木屋,元巫师便发现屋子里又挤满了人。见大家如此关心少典的安危,他也是无可无奈,只好将任妣和附宝两人从屋里喊了出来。

    还不到一天时间,这两个美丽的女人就已经憔悴了很多。元叹息着,心里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您就直说吧,少典他……还有多久?”倒是任妣率先开了口。

    “最多三五天……任妣,附宝,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在嫁给他之前,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任妣抹干眼泪,脸色平静地道。

    “我也是……”附宝也说着,不过她仍在垂泪。

    “你们知道我究竟在说什么吗?”元忍不住问道。

    “知道……不就是殉死吗?”

    “唉……”元长叹了一声。怎么世间女子总是如此痴情?这世上会有男人为女人而殉死吗?元巫师愣了愣神,然后道:“我会竭力阻止这种事情发生的。只是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如今唯愿少典能够醒来,他绝不会同意此事。”

    “您用不着阻止……我会把这件事当做是一种荣耀。”任妣神情肃穆地道。

    “如果他走了,与其一辈子活在思念和煎熬里,倒不如陪他一起去了……”附宝脸上带泪,如雨打芭蕉。

    “附宝,还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突围的时候,你父亲赤木为了掩护少典,陷在方城里没有出来……”

    附宝紧紧地咬着牙关,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任妣拉过她,让她把头埋在自己的怀里。

    元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说。如今她的父亲,还有所有战士的尸骨都悬挂在方城以北的山口日晒雨淋……当时甚至还有很多伤者和俘虏也被倒吊在树上,哀嚎声一片,惨状犹如人间地狱。少典正是因为那事急火攻心,这才昏迷不醒的。

    元曾带人去营救过一次,结果陷入蚩尤的埋伏,差点全军覆灭。

    元走了,留下背后两个悲痛的女人。

    夜幕降临的时候,广场上四处燃起了篝火。元巫师蓬头赤足,在伏羲大神像前跳起了大神。他走过火海,又爬上了刀山,他双手高擎,面对头顶浩渺的星空。

    神祗啊,还有祖先……请您聆听我的祷告,请让我的愿望得到满足……怜悯您的子民并拯救他们吧,别让他们彷徨受苦……他们需要一个强大的首领,去带领他们战胜饥饿、灾祸、疾疫和敌人……如果他们有什么罪孽,请不要责罚那些无知的人,让我一个人去承担您的愤怒,即便是万劫不复也罢,只要少典能够醒来……

    群星依旧闪耀。天空正中那颗曾经最明亮的星星如今却黯淡无光,如风中摇曳的残烛。

    最先赶到轩辕丘的是有熊氏的各个部族首领。他们围坐在少典的病榻前,望着这个曾带领他们筚路蓝缕,开疆拓土,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曾一起大快朵颐,曾一起挨饿受冻,他们之间除了老婆不能给之外,其他什么都能给,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他们曾一起卧听风雨,也曾一起笑傲江湖……但现在的他却垂垂将死,让人心如刀绞,涕泪横流。

    任妣的父亲赤狐也赶来了,但他并没有在少典的身边守护多久。他穿梭在人群里,寻找一些关键的人物嘀嘀咕咕。

    元冷眼看着那个人。蟜氏部落的图腾是蜜蜂,此刻那人就象一只小蜜蜂四处忙碌。

    长老们一直值守在少典的床边。对这些见多识广的老人来说,他们对可能发生的奇迹不抱任何希望,将死之人他们见得太多,他们现在只关心少典在咽气前有什么交代。

    他们心里在抱怨着。少典啊,你说你怎么可以没有任何交代就走人呢?身后事该怎么办,谁来继任有熊氏的首领之位,这些棘手的事如今全落在他们头上了。

    他们知道元巫师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这两件事如果处理得不好,说不定有熊氏真会四分五裂,从此一蹶不振。

    附宝在广场的角落里找着了元。她坐在他的对面沉默很久,终于开口道:“元叔叔,我想求您一件事。”

    “说吧,孩子!”

    “我死后,请您替我好生教导轩辕,让他远离战乱和纷争……”

    “你可不能这么想……现在到底怎么着还说不准呢!”

    “我总觉得那个人一定是我。”附宝微微笑着,元巫师却觉得很是惨然。

    “这些天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那个梦在轩辕刚出生后不久我就做过了。”

    “你说说看,也许我可以帮你解一下梦。”

    那个梦说得元很是心惊。

    “您说,一个人的命运是不是冥冥之中早就有了安排呢?”

    “梦由心生,你所梦到的不过是你心里一直担忧的事。”元安慰她道。

    “如果那就是我的命运,我会坦然面对。”附宝拢了拢耳边垂下来的秀发,平静地道:“我只希望轩辕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渡过一生,所以请您一定要答应我的要求!”

    “我答应你……”元心痛得很。

    “您说我跟少典一起走后,两人的魂魄还会长相厮守吗?”

    “你说什么?”元毛骨悚然,犹如背后就有几个鬼魂附着。

    “我是说,一个人死后会不会还跟以前的亲人相聚……”

    这句话问得元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以祖先的话去搪塞:

    “魂魄的事啊?人死后魄气上于天,形魄入于地……形魄虽然化成了泥土,但魄气应该还在的……那么,死去的亲人想必也能团聚……”

    元支支吾吾地说着。虽然在伏羲大神留传下来的典籍中,也有关于神鬼方面的描述,但他其实并不知道,毕竟他从来就没亲眼见过。就算是以前占卜凶吉,他也不过是依葫芦画瓢,外加上自己对这件事的了解和判断。他的兴趣并不在鬼神,而在于其它方面的博大与精深。

    “谢谢您!”这个模棱两可的说法也许解答了附宝心中的疑惑。她站了起来,朝元深深一躬,然后悄悄地走了。

    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元巫师暗自点头道。事到如今,很多事情确实对附宝很不利。即便她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崇高,但她并不象任妣……任妣有一个强大的父亲正在暗中策划活动,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殉死的,而附宝的父亲……他的尸身也许已经在南方化为了枯骨。

    相对来说,任妣更象一个无畏的战士,附宝则是一个劝课稼穑、关心人间疾苦的仙女,甚至有很多人把她视为女娲。这两个人中失去任何一个,都会给有熊氏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

    我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绝不!元巫师紧紧地握着拳头。

    他看到任妣的父亲赤狐走来了。他没有动,只是冷冷地说道:“你是一个做首领的!一个是你女儿,一个是你侄女,我希望你做事一定要公平!”

    “元,我们不是毛头小伙,我们是睿智的老者。毛头小伙做事才会冲动,睿智的老者做事才会深思熟虑。”

    “这是我有熊氏的事,你一个外人不要插手!”

    “我是外人?”赤狐冷笑起来:“少典是我半个儿子,任妣是我的女儿,炎是我的外孙!我不去为她娘俩的前途着想,谁还会替她们着想?”

    “难道你认为有熊氏不能公允地处理好这件事么?”

    “十多年来,我为你们有熊氏打那么多仗,死那么多人,可不是为了你刚才说的什么公允!”赤狐的语气急促起来。

    “你弟弟赤木的魂魄兴许就在附近,你自己去跟他说罢!”元哼道:“再说,你蟜氏部落这些年帮有熊氏打仗,得到的好处还少吗?白河那块地,比你现在的领地大很多!”

    “你说那块地?”赤狐笑了起来:“少典把天上的月亮也给了我,你说我够得着吗?”

    元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元,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有熊氏现在缺什么!”赤狐继续道:“有熊氏现在缺少一个强有力的领袖!只有任妣活着,才能把你们有熊氏凝聚在一起,你们才能继续坐着北方联盟首领的位置!”

    “要论能力,附宝除了不会打仗之外,稼穑和医术的本领比任妣高出很多!赤木啊,我说你这老头,你怎么就跟那些蠢人沆瀣一气呢?难道你就不能站在我这边,不让殉死这件事发生吗?那才是真正对有熊氏有好处的事,你也不用为你女儿的安全操心!”

    “这个规矩已经流传了上千年,很多部落都在看着你们有熊氏究竟会怎么做,恐怕是你一个人改不了的。”

    “如此说来,你岂不是已经宣判了附宝的死刑?”元冷笑道:“赤狐,我告诉你,你没有这个权力!只要有我在,你的阴谋就不会得逞!”

    “元,你一个人翻不了天!”赤狐也冷笑道:“如果你们不选择让任妣活着,蟜氏部落不会再是你们的盟友,一定会成为你们的另一个敌人!”

    赤狐撂下一句狠话走了,只剩下元呆坐在那里呻吟。

    广场上到处都是人,三三两两地在议论着轩辕丘的将来。另一个人也象一只小蜜蜂般在人群中穿梭忙碌,那个人元认识,他叫少籍,是少典的亲弟弟。

    见赤狐悻悻地从元身边走开,于是少籍便慢慢地踱了过来。

    元没有理他,他的头现在疼得很。

    “元叔叔,请您支持我!”少籍蹲在他的面前,恳求道。

    “你哥还没死!”元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我当然不希望他死……但他确实只有一口气了!作为有熊氏最有威望的长者,您可不能把首领之位让给外人!”

    “你认为我最有威望吗?”元哭笑不得:“我现在说的话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听!”

    “元叔叔,您知道吗,很多人都不愿意让任妣当首领!您说赤狐从有熊氏得到的好处还少吗,如果任妣成为了首领,那有熊氏还不成了他赤狐家的啊!”

    “我认为任妣知道自己是属于哪一族的,你们的担心纯属多余!”

    “她不过是一个女人……”

    “女人怎么啦?除了争勇斗狠你比她强之外,你还有哪些地方比她强?你别忘了,你哥还留下了炎这孩子,他也有资格继任首领之位。”

    “炎还小!如果您选择让炎当首领,那岂不是把有熊氏双手送给了任妣吗?”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元双手抱着几欲爆炸的头。

    “其实您用不着担心我管理不好轩辕丘!长老们的意见,是我娶殉死之后剩下来的那一个,保证能……”

    “滚!”

    “元叔叔……”

    “滚!再不滚我打你!”元巫师咆哮着,朝少籍高高地举起了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