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栖云峰疗养中心(上)

郡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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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柳其人,典型的少年心性。觉得你好时,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跟在你身后打转,觉得你不好时,你在他面前多晃几下他都嫌烦。他目前把竺姜当作债主,怀着亏欠,深怕自己没盯牢,这主子再出什么事。

    然后这主子就跑去擂台自虐了。

    最后的十个弹指,长得像一百年。竺姜四仰八叉地倒在陆嘉身上,像只未开化的猴儿,画面极度辣眼睛。

    即使是竺姜在上面,柳去尘还是认为陆嘉占了她好大便宜。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仿佛要陷入肉中去,痛觉却已模糊,脑子盘算着要把这主子调理好,得砸多少仙丹。

    判官挥下青色小旗,示意比赛结束,竺姜胜利,看台响起潮水般的掌声,久久未去。

    栖云峰的医修没有给柳去尘抱走竺姜的机会,一人拖出担架,一人把竺姜从地上扒拉到担架上去。那两人不忘往柳去尘方向做个手势,提醒他们亲友圈跟上。他一回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跟上许多人,包括梁致的师父与那位出挑的男子。众人面色皆不太好,几个女修含着泪光。

    ……

    竺姜在深夜醒来。

    她躺在陌生的床上,看了眼四周,是一个小隔间。

    睡觉睡到饱的满足感,差不多两年都没有体会过。她未做梦,醒来后精神得要命,刚想要生龙活虎地下床,发现自己只有头能动,四肢没有知觉,而身边没有一个人。

    强烈的无助感倏地从心底升腾,就像回到擂台,被踹倒在地的那一刻,钉子戳出的刻骨绝望,与发泄不了的愤怒。竺姜明白自己为何突然这么脆弱,她虽然受过挫折,但总体上是被宠大的,她习惯被人环绕在身边,常常忘记别人也有他们的生活,她只是她自己世界的中心。

    她的朋友们也许照顾她许久了,坚持不住要回去休息。

    可竺姜依然委屈。她自诩修身养性,信奉无为之道,认为只要心足够铁,就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陪伴。修炼的铁石心肠却往往会在某个瞬间瓦解成一朵云,然后开始下雨,她不再理智,变回任性小姑娘。

    眼中泛起泪花,她又破了一次哭戒。

    她无聊地追踪泪珠的滚落情况,第一颗流到颈窝,失去温热,凉丝丝的;第二颗在下颚,有些痒,无法动手去挠;第三颗进入耳中,不太舒服;第四颗停在鼻尖……

    在竺姜的眼泪多到无法按颗计算时,一人推门而入。

    是舒夷!

    他见竺姜一副流泪咸鱼的模样,关心道:“你的伤开始痛了?”

    痛个屁!老子身上什么感觉都没得!丢死人了!矫情流泪被抓包,她羞得无地自容,“嗷呜──”一声暴风哭泣。本来还带有“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柔美,人见尤怜,现在只剩下矫情和蠢。(T^T)

    舒夷面对哭得一抽一抽,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狐狸,一时间手足无措。之前给她喂过止痛的的丹药,怎么仍会痛得掉眼泪?她在擂台上明明挺有种,原来私下是个娇气的。等她哭够了,他拿出自己的干净帕子,沿着小狐狸面部的轮廓,仔细揩掉她满脸的阑干泪痕。

    他擦得很认真,并没有意识到小狐狸湿漉漉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或者说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标准形状的狐眸,无论何时都准备勾引别人。

    竺姜被大佬莫名其妙地伺候着,无人陪伴的委屈去了九成,她要是说她其实不痛,大佬会不会觉得她欺诈?要命!这该死的美色,一个绝世美男温温柔柔给她擦脸,如何拒绝得了!

    大佬的手指纤细,手掌却很厚实;大佬的瞳仁颜色深,周围泛着一圈蓝;大佬的,嗯?哪个天才给大佬设计的发型,偏分很衬他的气质,显出他的丰额……养伤期间看到赏心悦目的大佬,恢复都会变快。

    可大佬实在是太闷,而且作为太一首徒,不是她这种菜鸡能够肖想的。

    也许是竺姜的目光太过热切,舒夷最后不可避免地与她四目相对。哭过的眼睛红红的,加深了其主的妖气,魂都能被吸进去。他注意到自己的举动虽出于正当理由,依旧过于亲昵,便战略性偏头咳嗽,试图掩盖方才那一刹的呆愣,轻声说:“冒犯了,见谅。”

    “太麻烦您了,要是给小明知道,他得气死。”竺姜并没有被冒犯到,心情早已回归正常,继续躺床上挺尸,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劲,连忙补充道,“我是说小明他很在乎您,不舍得你这样的仙男沾染尘世烟火。”

    舒夷听到前半句确实想多了,他以为闻日月会气他碰竺姜,还略有些忐忑,吃惊于小狐狸勾引面之广,听完整句后又哭笑不得。“仙男”?是说他么?他才不是超凡脱俗之人,自滚滚红尘而来,是仙界永远的客人。他甚至连思绪都管不住,前几日明明决定把竺姜当成需要提携的后辈,现在却指责人家风情过剩,胡乱勾引。

    “对了前辈,我这是在哪里啊──”小隔间没有窗户,看不见外面的景致,点着灯,也不知白天黑夜。

    “栖云峰……你躺了快两日,目前是初八的亥时……昨日三位仙子守了你一整天,今日白天是你徐先生还有梁致守在这里……我,我晚间来替他们……柳道友一直未离开,在下面的丹房炼药。”舒夷大致可以猜到竺姜想问的内容,一口气说掉大半,防止二人你来我往多费口舌。竺姜刚大哭一场,身上的伤怕是还疼,不宜过多说话。他离开的那阵是去柳去尘那里取药,柳去尘这两日忙得没停,可见他与竺姜关系非同一般。

    舒夷一边把滚烫的药液盛出晾凉,一边往清水罐中插上一根空心草秆。

    “喝点水。”他捧起水罐,把草秆凑到竺姜唇边,竺姜衔住草秆,小口小口吸水喝。

    喝够了,她摇摇头,舒夷很懂地把草秆抽出,仔细一瞧,发现入口的那段草秆被咬坏了,全是门牙摩擦的痕迹,这人太不老实。

    竺姜:“其实我没有痛,只是动不了。”她喝过水,嗓子舒服多了,声音恢复清润。舒夷的屈尊照顾,她受之有愧,实在不好意思装痛博同情,便诚实交代。

    没痛还哭!这小孩儿水做的吧!舒夷算算自己五岁之后就没掉过眼泪,骄傲油然而生。不过知道她没痛,还是放下心来,向她解释:“之前给你喂过止痛药,封住经脉,估计明日可以活动。”

    “灵脉受损严重吗?”竺姜正用眼神数药碗上花纹的数目,药液散去的热气减少,马上就能喝。

    舒夷:“不算严重,对手用的戮仙钉品阶不高,未损根基。”他用手背试过药温,换过一支草秆,让她喝药。

    柳去尘煎的药苦死个人,是那种能让人直接泛酸水的苦,她吞得飞快,这药在舌头上多停一刹都是煎熬。舒夷没想到她喝药如此积极,打算再给她盛一碗。

    “使不得──可以等我缓缓吗?”嗬!双倍快乐,这谁顶得住,“先来说说那个戮仙钉吧──”

    舒夷撇嘴,最终还是默许了小孩暂时逃避吃药,化开裴蜇留下的饴糖,边调糖水边给她科普,“戮仙钉是从魔教传来的法器,目前不受管制。煞气重,尤治你们金灵根,你若遇上高阶戮仙钉,也许会灵脉枯竭,性命不保。”

    说的人理智客观,听得人却无法置身事外。竺姜脑海中闪过陆嘉的威胁,起了身鸡皮疙瘩,感谢他修为不够高的不杀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