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浮生(2)

桃女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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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晚晴回来之后,灵山宗主便对山上山下严加戒备,每日派人下山去巡,凌夕也提前将随身侍从派到灵山镇,得到回信一切平安,方才带晚晴下山。

    灵山镇虽然没有清远山周围的集镇热闹,但也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晚晴从小就是这里的常客。

    到了镇子上,她跳下马车,带着凌夕一家家店铺给他介绍,这家的面食好吃、那家的古董有真有假……

    在一家糕点铺前,晚晴停下脚步,凌夕道:“想吃吗?进去买给你。”

    晚晴神色有些黯然:“父亲很喜欢这家的白玉糖糕,以往我来镇上逛,都会买了给他带回去。”

    凌夕沉默片刻,转身进了糕点铺,待他出来时,手里拿了两包糕点,对晚晴道:“一包给你,一包我带回府里孝敬岳父!”

    这一日逛下来,买的东西快装满了马车!

    晚晴坐在车上一样样点着,“这个送给碧灵……这个送给红袖……锦心他们今日没有来,这些东西给他们吧。”

    凌夕靠在车厢壁上,面带微笑静静看着她,晚晴这样发自内心的开心,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了!

    看清远公子和那个游侠每日在府里,不是对弈就是切磋剑术,要是出门就整整一天,灵山仙府的人难免有些窃窃私语——晚晴小姐出事没几个月,姑爷不但带回个大男人,还每日同进同出,关键是老爷还对这个游侠关照倍加。

    这次回灵山,晚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便是要赶紧修复她的元神。

    在灵山山崖之上的那个山洞,晚晴在里面打坐修炼,凌夕也用自己的内力帮助晚晴巩固元神。

    这日,晚晴在洞外练习剑术,凌夕和当初一样为她画舞剑图,但现在图上却是一个也算俊朗的青年男子。

    山洞中,凌夕为晚晴前世画的舞剑图都还在,晚晴一张张看过去,再看看眼前这张,她心里一直压抑的那个问题,终于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

    晚晴侧身坐在几案旁,认真地对凌夕道:“如果……如果我前世的身躯再也找不回来,你还会守着我吗?”

    凌夕放下手中的笔,其实这个问题他已经等了很久!

    凌夕平静地对晚晴道:“人和人的缘分都是前世注定,有些人能做夫妻,有些人能做知己。”沉默一下,凌夕继续道:“你是否还记得当初你问过我‘如果来世我们都是男子,做不了夫妻,那我们就做知己如何?’”

    晚晴含泪点点头,凌夕继续道:“你的前世我们做夫妻,你的今世我做你知己,别人要两世才能有的缘分,你我现在都有了!日后不管你魂归何处,我都会和你守在一起!”

    晚晴还要再说,凌夕抢先道:“要是真找不回你前世的身躯,我会用元神护着你,如果要魂飞魄散,那我们一起尘归尘土归土,我也不要来世独活一遭!”

    晚晴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庞,但泪水依然透过指缝流了出来,凌夕深吸一口气温柔地道:“晴儿,你的前世和今生我们都能遇见,已经是很大的福气!要珍惜现在这失而复得的日子,不管还能在一起多久,都是我们的一辈子!”

    凌夕和晚晴走出山洞,此时日已偏西,灵山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格外静谧。

    他们并肩站立在山崖之上,看着天边那抹余晖,虽然不知明天会如何,只是希望每一天的时光,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时间一晃过去月余,天气渐渐温暖,灵山的树木渐次从从萧瑟中苏醒。凌夕的剑伤已经痊愈,晚晴日日修炼,再加上凌夕内力相助,元神也稳固许多。

    这日,凌夕和晚晴闲来无事,在花园中对弈。鸟语啾啾、花香阵阵,明媚的阳光洒在庭院池塘上,闪着片片碎金。

    晚晴从困顿中安定下来,恍惚有了岁月静好的感觉,内心很是满足,就算与凌夕不能做回前世夫妻,这样做一辈子知己也很幸福!

    凌夕笑着看晚晴落子,晚晴下棋是能赢就要赢,不能赢总会想办法赢一局。不知道晓城前世会不会下棋,希望晚晴不要再丢了他的脸。

    只见晚晴冥思苦想半日,终于落了一个子,凌夕看了一眼便紧跟着落下一子。

    晚晴一看又输了,今日已经输了五六局了,这凌夕是不打算让一下自己了,晚晴不小心手一抖,棋盘上的棋子便乱了,她叫道:“刚才最后那个子落在哪里了?我都没看清楚,都怪我不小心给打乱了。”

    凌夕不动声色看侍从把棋子重新收好,对晚晴道:“今日还早,那我们再来两局?”

    晚晴说道:“哎呀,好累啊,不来了不来了!”

    凌夕笑道:“少侠刚才是快赢了,要不再试试?”

    这时,花园外传来一阵说笑声,紧接着两位公子走了进来。

    晚晴抬眼看去,那身着蓝地绣金锦袍之人是希夷,他身旁之人着紫色广袖锦袍,腰间束着金丝线绣万字花纹腰带,一双细眯的眼睛,笑起来带着几分谄媚。

    凌夕认出这人是蔚离,当日便是他在月明湖向修竹放暗器。晚晴前世也没少见他在灵山仙府出入,不知道今日又要拉希夷去做什么。

    晚晴正想回避,谁知那蔚离眼神好得很,大老远便看见凌夕,一阵风似的来到凌夕面前,好一番叙旧。

    说了半日,蔚离转头看看晚晴,道:“这位少侠看起来很面善,哪里见过来着?”思索半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哦,在虎溪修真盛会上,便是你出手救了凌夕公子吧!少侠真是好身手!”

    蔚离又同凌夕殷勤了半日,方与希夷一起走了,凌夕看着蔚离的背影,颇有些担忧地问晚晴:“蔚离经常在灵山仙府出入吗?”

    “可不是,我那兄长想做什么,他都能陪着去,要什么东西,他都有本事寻回来。”晚晴不屑地道,“不过也不必担心,他有求于灵山的事多着呢!”

    凌夕眉头皱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过了两日,午后无事,凌夕与晚晴在院中闲坐,忽见碧灵从外面急匆匆跑来,碧灵毕竟是世家弟子,一向还是稳重的,今日这样慌张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凌夕和晚晴起身迎了上去。

    碧灵说道:“凌夕公子、师……少侠,不好了,虎溪世家的人上了灵山,现在在府外了!”凌夕和晚晴大惊,晚晴忙问道:“他们来要做什么?”

    “说……晓城是修炼邪术之人,他们说晓城蒙骗凌夕公子,混上了灵山,今日拿他回去是……要替修真界除害。”碧灵踌躇一下说道。

    “修炼邪术?!”晚晴大吃一惊转头看向凌夕。

    凌夕面色冷峻,问碧灵道:“岳父现在何处?”

    “宗主现在议事堂,希夷师兄也在那里。”碧灵答道。

    “去议事堂!”凌夕说毕拿起玉华转身便走,后面晚晴和碧灵紧紧跟随。

    议事堂中灵,山宗主面色凝重,希夷一见“晓城”进来就暴怒,跳过来便要出手抓他,凌夕见状上前一步挡在晚晴前面。

    希夷更火了,连带凌夕一起开骂:“我早就说这个“晓城”是个灾星,自从遇见他就没好事,现在把灾祸都招到灵山来了,我就说他一个游侠不佩刀剑,还能在江湖混,也不是什么好人!”希夷又指着凌夕骂道:“你先是保不住晚晴,现在又带这个灾星给灵山招祸,我们那点对不起你了,我都怀疑你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听到这里,晚晴推开凌夕走上前来,压着怒气对希夷说道:“希夷公子,来灵山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想到虎溪世家会这么穷追不舍。凌夕公子是坦坦荡荡的君子,不要污他名声!”

    说毕,晚晴向父亲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微微颤抖道:“感谢宗主这些日子的照拂,我能有这段时日的休养……已经心满意足了。”

    凌夕面色已经发青,晚晴转身对他一揖,微微一笑,道:“凌夕公子,元夕青冥城外与你一见如故,感谢这一路的关照,今日就此别过,他日能否相见……看你我的缘分了!”

    晚晴拿起梅魂,深深看了凌夕一眼:“这把剑我带走了……”说毕提起梅魂便欲往外走。

    凌夕一把拉住晚晴的手臂,急的眼睛都有了红血丝,道:“你要去哪里?”

    晚晴冷冷一笑,道:“那暮沉不是要找我吗?,新仇旧恨就现在一起了断……不要连累灵山和你!还能有机会和他们再拼一次,也是值了!”

    碧灵也上前去拦晚晴,正欲开口,希夷见碧灵也站在“晓城”一边,怒道:“碧灵,你做什么?这小子的花花肠子把你也蒙了不成?”

    此时,一直未开口的灵山宗主拍案而起,对希夷大吼一声:“你给我住嘴!”随后对议事堂内外候命的弟子一声令下:“跟我去府外会会虎溪世家……”

    灵山仙府外,虎溪世家一队人马等候着。半日,见灵山宗主带领公子希夷与数名弟子从府里出来。

    虎溪世家为首那人上前对灵山宗主行了个礼,正欲说话,灵山宗主先说道:“今日诸位不请自来,据说是要找什么修炼邪术之人?”

    虎溪来人皮笑肉不笑道:“宗主,府上据说来了一位叫晓城的游侠,这是我们追查了很久的人,是一个行为不端的修炼之人。不知怎地,现在和清远公子走的很近,怕是被那晓城给蒙蔽了,今日我们带他回去,也是替修真界除害!”

    灵山宗主冷冷一笑,道:“我只知晓城少侠在虎溪修真盛会,出手救了我的女婿,他在青冥山不知被何人所伤,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坐视不理,请他到灵山休养也是感怀他的搭救之情,你们说他修炼邪术要我交人,不知可有证据?”

    “……这……”虎溪来人迟疑着没有回答。

    灵山宗主又道:“没有证据,我如果把救命恩人交出去,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人!沦为世家笑柄!”

    虎溪来人见灵山宗主不打算交人,便拿暮沉来压,道:“暮沉公子说了,就怕这晓城花言巧语洗脱干净,要是灵山宗主不能交人,公子会亲自来向宗主解释。”

    灵山宗主微微一笑:“那请你转告暮沉公子,来了我必定盛情款待,灵山的酒喝了只会醉人不会迷人!”说毕便拂袖转身进府。

    议事堂中,灵山宗主屏退其他人,只留下凌夕与“晓城”。

    凌夕道:“今日之事多谢岳丈成全!只是怕那暮沉不会善罢甘休。”

    灵山宗主目光凝视“晓城”,突然眼中含泪,颤声道:“晴儿,你受委屈了!”

    晚晴本来还摆出“晓城”的样子,打算向父亲道谢,听到这声呼唤直接愣在原地,脑海里翻涌着一个念头:父亲认出我了!他早知道是我……

    数月的辛酸委屈,瞬间化做撕心裂肺的痛哭,晚晴再也不用掩饰什么,直接扑倒在父亲怀中哭的泣不成声,灵山宗主也是老泪纵横,抚着晚晴的背连声叫到:“我的晴儿……我的晴儿,你受苦了!”

    凌夕看着这对父女相认,不觉眼眶也发红了……

    待平静些后,灵山宗主对晚晴道:“当初暮沉派人来灵山逼婚,我向清远宗主求亲,凌夕明知会受牵连,还是决然与你成亲,晴儿你身死寄魂晓城,他依然不离不弃守护,真是你的福气!”

    晚晴闻言大惊,道:“暮沉逼婚?!父亲,这……”

    凌夕抢先道:“晴儿,当初不管有没有暮沉一事,我都是要娶你的!”

    灵山宗主点点头,道:“你们不能留在灵山了,今日我不得不告诉你们实情,晴儿身死还能寄魂,是我央求师兄烟霞大师去招灵的。”

    晚晴大惊:“烟霞大师是我师伯?!”

    灵山宗主叹口气,点头道:“晴儿在青冥山失踪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实在无法,我去找了避世已久的师兄烟霞大师,他精通幽冥之术。那日你们踏入灵山仙府,我便已断定这“晓城”便是晚晴。晴儿如果找到前世身躯还有可能还魂,所以此事不宜宣扬,免得招来祸患,我也一直没有说破,哪怕不能相认……我也心安许多。”

    凌夕迟疑道:“岳丈刚才说我们不能再留在灵山,不知……”

    灵山宗主道:“虎溪世家野心日盛,所到围猎之处,皆有青年男子失踪。我与清远宗主也早有戒心,但现在苦于没有证据,所以还要等待时机。”

    灵山宗主转向晚晴道:“晴儿,这就是你的劫数,以往你养尊处优,金枝玉叶,但现在已是躲无可躲,很多事还是要面对。以你现在的身份留在灵山,只会让暮沉三番两次来骚扰,晓城手里应该有他的痛脚,所以才穷追不舍,甚至要撕破脸追上门来,清远山你也不能回去,免得再牵连他们。”

    凌夕急道:“岳丈……”

    灵山宗主一摆手,道:“现在晴儿去烟霞山找她师伯为上策,凌夕要马上回清远山,亲自代我传讯与清远宗主共商对策,现在虎溪世家对各世家监控严密,飞书已不安全。”

    晚晴闻言,看了凌夕一眼,果断地道:“父亲说的是,晴儿江湖行走已经数月,而且现在是男儿身,我应该靠自己了!”

    灵山宗主闭目,长叹口气,点点头。

    凌夕面色冷峻,“晴儿一人前往烟霞山,恐怕不妥!还是先送她安全到达,我再返回清远山比较妥当!”

    灵山宗主和晚晴正欲开口,只见碧灵推门而入,看她的眼睛已经哭的通红。

    今日的情势让她非常忧心,担心有人偷听,便在门外悄悄守着,里面的人痛哭流涕,她也在门外跟着流泪,听到要有人去清远山传讯,她便自告奋勇代凌夕前往。

    当下商议妥当,凌夕护送晚晴前往烟霞山,待寻到烟霞大师,便返回清远山协助父亲应对虎溪世家。

    凌夕的一众侍从先留在灵山,而碧灵女扮男装即刻远赴清远山传讯。

    一切筹备就绪,天色已经暗了,这是在灵山的最后一个夜晚,下次回来不知会是何年何月!

    凌夕与晚晴坐在院中,今晚没有月亮,满天星辰格外闪亮,晚晴半靠在躺椅上自言自语:“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灵山的星空这么美!”凌夕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转头无声地看了晚晴一眼。

    灵山的梅花、星空、亲情,晚晴真想全部带走……

    一个少女身影进了院中,是碧灵,凌夕和晚晴起身相迎,看碧灵有话想说,凌夕便先离去了。

    “师姐……”

    “嗯!”晚晴听到这久违的称呼心头一暖,她心中对碧灵喜欢凌夕一直有些别扭,但碧灵近来的照应与今日的挺身而出,又让她心怀感激。

    “师姐,我终于可以这么称呼你了……”碧灵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那时我也并不知道你还能回来,你知道凌夕公子在你失踪后有多难受,像公子这样的人材……自然会有很多少女动心,但是能如他一般有担当又痴心的人,世上没有几人!”

    晚晴袖子下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有开口,继续静静听碧灵说。

    “所以,师姐你真的很有福气,你能回来我很开心!我从小跟你一起长大,宗主对我而言就如父亲一般,我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其实……每个女孩子都有心动的少年郎,我还是了解你的。你自告奋勇去清远山传讯,只是这一路山高水远,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冒险!”在晚晴心中,碧灵如同自己的亲妹妹一般,虽然凌夕的事让她有点别扭,但这种时候还是揪心碧灵的安全。

    看晚晴的心结打开,碧灵如释重负地笑道:“为自己的姐姐做事,不是理所应当,我在灵山等师姐回来的那一天……”

    这句话戳中了晚晴的心事,“我还能回来吗?这一去也许就是永别了!”

    想到这里,晚晴勉强一笑,道:“碧灵,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再也回不来,你甘心让凌夕这么好的郎君……归了别人?还是要做我们灵山的女婿才行!”

    说完这句话,晚晴脸上还在嬉笑,但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不过在夜色掩盖下碧灵应该看不到吧。

    碧灵听了晚晴这话,心中一阵酸楚,努力平静半日,笑道:“凌夕公子此生,心里断然容不下第二个女子!你忍心让这么好的姐夫孤单地独登仙途?所以,你一定要回来!灵山的梅花还等我们一起采呢。”

    说完这话,碧灵怅然一笑,道:“我也一定能像师姐一样,遇个好夫婿!”

    晚晴看着碧灵,努力地点点头,“一定……!”

    第二日卯时,凌夕与晚晴从灵山仙府侧门悄悄出来,两人牵着马向前走了一段,晚晴忍不住回头看去,在这晨曦中影影绰绰看到两个身影,立在最高一层院落的台阶之上——是灵山宗主与碧灵!

    晚晴转身双膝跪地,向灵山仙府方向长拜不起,凌夕也随她跪倒在地……

    灵山脚下,两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