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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去边关的第三日，京城下了第一场春雨。
乌云笼罩在京城上空，带给人们的是阴寒的天气。好在青一阁中不算冷，不过这个天气也没人愿意去街上，大家都聚在一起说话喝酒聊天，许是王府里太闷了，满语也带着银生过来与我们一同坐着，许久没看到青一阁这么热闹了。
下雨的山里又是另一番景象。有水的台阶不好走路，很容易滑倒，所以这天的姜嫄寺与昨日相比人数寥寥无几，文韵不知怎么的在这佛门之地睡得格外安心，一觉醒来，法堂那边已经诵完早经了。
刚收拾好了自己，就有僧人给她送饭过来。来人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但是有一种看透了世俗的清冷感，他把素斋放在桌上，向着文韵鞠了一躬：“施主，方丈请您用过饭之后过去一趟。”
“有劳了。”文韵看着他走出去，转身对着桌上的素菜皱起了眉头。她是个无肉不欢的人，可到了这里只能吃这些清淡寡水。
想起她和顾原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吃荤，顾原吃素，她爱咋咋呼呼，顾原总是安安静静的看书，她喜欢买些好看又没用的东西，顾原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花一分钱。
文韵叹了口气。不知道她和顾原这种完全不相同的人，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方丈的禅室在法堂后面。外面也没人看守，文韵就到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苍老有力的声音：“进来。”
一张床，一个禅坐，几乎就占了整个房间。
文韵进了这地方还是比较拘束的，找了个最靠门的位置坐下，等着方丈说接下来的话。
方丈看着她，动了动手中的佛珠，念了句阿弥陀佛，说：“施主见到云珹那孩子了？”
“是，”文韵双手合十，对着方丈低了低头，“当年无奈之举，还要多谢方丈这么多年的照拂。”
“云珹那孩子，生的可爱又讨喜，可是，”方丈叹了口气，“他的性子你也看见了，实在不适合静修。所以今日叫你前来，就是找你商讨此事。”
文韵心里一紧，连忙发问：“您的意思是让我把云珹带走？”
“带走也可，”方丈说“云珹也到了好好学功夫的年纪，若是你不带走，老衲就要正式将他编入佛门，取了法号。往后，施主再来探望就不合适了。”
虽然说的含蓄，但文韵还是听明白了。云珹这孩子天性活泼好动，眼下也到了收编的年纪，要是云珹继续留在姜嫄寺，就要想法子磨掉他身上那些棱角，让他安心呆在寺中读佛，这样的话，文韵今后来看云珹就很难了。要是文韵舍不得，也可以将云珹带回去。
她当然想把儿子带回去。想着昨天云珹在顾原面前哭成泪人的模样，她就不忍心将云珹留在这儿了。
思索片刻，文韵小心翼翼地问：“方丈，要是我想把云珹带回去呢？”
“那要云珹自己同意才好。”方丈语重心长地说：“当年的事情，守原来时也跟我讲过，他本意是一心向佛，替这一切的过错恕罪，可谁知你又带了个孩子上山。你一个女子，单独带着个孩子难免有流言蜚语，寺中的僧人们劝我留下孩子。可是如今突然告诉云珹的身世，我怕他会接受不了。”
“我知道方丈的考虑，”文韵攥着衣角站起来，“您放心，我会慎重考虑这件事。”
房檐上不断有雨水滴滴答答落下，声音不禁让人心烦。门外不知谁放了一把油纸伞，文韵四下看看没人，想着应该是僧人为她备的，就撑开伞走进雨中。
她猛地想起昨日云珹被罚的事情，想着云珹不会冒着雨去担水吧。这下文韵再也稳不住阵脚了，就一路小跑到后山，到昨日藏身的地方等着，还没一炷香的时间，就看见那个小身子穿着一件湿透的僧袍，头上的帽子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光秃秃的脑袋上都是雨水滑下来的痕迹，就这样他还是咬牙坚持着，哼哧哼哧走两步停一步的提着半桶水。
还没几步，云珹脚下一滑，连人带桶一起翻倒在地上，文韵也顾不得躲着，直接就跑过去扶他，等到扶起了云珹，文韵一把把他揽进怀里，慌乱的擦了擦自己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焦急地问：“云珹，摔哪儿了？疼不疼？”
云珹趴在文韵怀里发愣，好一会儿才说：“施主，云珹没事。”
罢了，他从文韵怀里钻出来，又去伸手够那个桶，文韵一把拉过他，“你还要去？，你不能去了云珹，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办？”
很显然云珹不怎么理解她口中的出事是什么意思，就挣开她的手，将水桶抱在怀里，告诉她：“不把水打好，云珹又要没饭吃了，云珹会饿的。”
“别去了”文韵摇头，泪声俱下，“不要去了云珹。”
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了文韵后面，声音很严厉：“一个时辰之内，把剩下的水挑完。”
云珹没说话，乖乖的抱着桶往回走。
看着云珹一路跑的去挑水，文韵气的“腾”一下站起来，伸手推了顾原一把，怒道：“你疯了，他要是出事怎么办？”
与文韵的歇斯底里完全不同，顾原看着云珹远去，淡淡道：“今日要是饶了他，明日他还会再犯错。”
他的平淡一下子就把文韵积攒的怒火全部迁扯了出来，“顾原，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他是你亲生儿子！”
“你……”
“对，你根本没把他当成自己的骨肉，要不然你怎么可能连让他叫你一声爹都不肯？”文韵把自己心里的话宣泄出来，“我知道你怪我，我知道都是我的错，那你把气撒到我身上来，要打要杀随便你，你别动我儿子！”
顾原拧着眉头，一脸不可置信，“你觉得我是为了抱负？”
“难道不是吗？”文韵一字一句的说：“我原以为，把云珹送到你这里能得到更好的照顾，是我看错你了，你根本不念旧情，”文韵指着云珹远去的方向，“你自己看看，你看看你把他变成什么样了？他像个孩子吗？他连最基本的温暖都没有得到！”
“一味宠他只会毁了他，”顾原目光如炬，“你想让他得到我一样的下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