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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术在那里站了十来分钟,都没有人来,自己都快被冻透了,阎刚在车内朝他招手,示意他上车来暖和下,但刑术只是摇头,就在此时,对面派出所的门开了,一个披着不戴肩章的警察冬季多功能大衣、戴着一个毛线帽子、满脸皱纹、面部皮肤黝黑、眼睛觑成一条线,但个子很高的老头儿探出脑袋来,看着刑术,目光随后落在了他手中的气筒上。
刑术朝着老头儿点点头,心想这就是乌德炎吧?
乌德炎径直过街,看了一眼停在旁边的越野车,又看着刑术问:“你是不是傻?”
“啊?”刑术愣了,觉得这老头儿有病,上来就骂人。
乌德炎指着越野车道:“我这修自行车,不能修汽车,我没那手艺。”
“不是,乌前辈,我是童云晖的徒弟刑术,我是来找您帮忙的。”刑术立即解释道。
“噢——原来是这样。”乌德炎点头,随后拉了拉肩头的大衣,问,“童云晖是谁呀?”
刑术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他不知道怎么解释,难道说:他和你以前一样,都曾经是叱咤风云的贼?
乌德炎见刑术那模样,突然哈哈大笑,指着刑术道:“你看看你那模样,还说不是傻?逗你玩呢!”
刑术咽了口唾沫,当时就有冲动将打气筒扔那老头儿脑袋上去,但只是想想,实际上他还是维持着笑容。
乌德炎指着对面的派出所道:“走吧,过去聊,这里冷。”
“啊?”刑术指着对面,“去……去派出所?”
乌德炎反倒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我没记错的话,童云晖很多年前就洗手不干,从良了对吧?他就算收徒弟,也不会再让徒弟当贼,你来找我,肯定不是问我什么犯法的事儿,对吧?既然不是,你为什么不能和我去派出所聊呢?”
刑术哭笑不得,摇头道:“不是,只是,您怎么就在派出所呢?”
“合作单位。”乌德炎指着自己的小推车,“警民共建修车小铺,明白不?”
“行,好吧。”刑术无奈,看了一眼商务车,跟着乌德炎走向对面。
此时,车内的阎刚、那枝和田炼峰都傻眼了,看着刑术低着头跟着乌德炎往派出所走,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田炼峰愣愣道:“刑术这是没办法了,只能报警了?”
那枝摇头,阎刚摸着下巴道:“搞什么呀?”
田炼峰摇头:“他是不是遇到什么有大智慧的人,把他说通了,他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坏事,然后去自首了?”
“滚!”阎刚低声说道,“等着吧!”
进了派出所的一间屋子,乌德炎坐在一张桌子对面,而刑术坐在另外一面,恰好乌德炎背后墙壁上还写着两行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刑术觉得浑身不自在,一个当年的大贼,现在和派出所关系这么好,随时进出不说,还能随便用人家的屋子,那模样和一个老警察一样一样的。
刑术知道耗不起那时间,也不废话,直接将事情说了出来,求乌德炎帮忙,查一查阎刚的战友。
乌德炎听完,抱着保温杯道:“王铁东?我知道这个人,是,他是开保安公司的,而且是牡丹江第一家,很专业,不过我没记错的话,王铁东已经不是那家公司的法人代表了,半年前他就已经将公司转给其他人了,自己也卖房子卖车,听说欠了一大笔钱。”
“是吗?”刑术点头,知道这下王铁东的嫌疑达到百分之八十了,基本上之前那场戏就是他自导自演的。
“你等会儿。”乌德炎起身出屋,十来分钟后回来,坐下来道,“我问过了,这个叫王铁东的沾上毒品了,开始吸毒了,开始有钱的时候还请人吸毒,后来被人算计了,说他吸嗨了之后,将人家的一批货倒厕所里了,说要赔几百万,这件事道上的人都知道,但实际上他是被人坑了,吃了哑巴亏。我问到他的地址了,我写在这张纸上了。”
乌德炎将一张纸递给刑术,递过来的时候,刑术留意到他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头漆黑,但那种黑是从内往外的,并不是沾了墨水或者油漆之类的。
刑术看了一眼道:“谢谢乌前辈。”
“客气,还有什么事儿吗?”乌德炎问。
“没有了,如果有,我再来找您,麻烦您了。”刑术起身微微鞠躬。
乌德炎点头,示意刑术走吧,刑术出门就打电话给童云晖,觉得这个乌德炎太神奇了。
结果童云晖告诉他,乌德炎早年不是这样的,十分猖狂,号称没有自己偷不到的东西,只要是人家带在身上的,哪怕是藏在脚板底下,他都有办法偷走,而且脾气暴躁,喜欢喝酒,喝完酒就发酒疯,目中无人,还宣称要与反扒的警察对抗到底。
乌德炎的这种猖狂终于还是得到了报应,某次他上公交车摸包,东西没偷到,反倒是手指头被什么东西扎了,开始他也没在意,但后来食指和中指全肿了,一点儿知觉都没有,而且整只右手也逐渐失去了知觉,他终于知道怕了,但当时他身上没钱,只得再冒一次险,去偷一次,想弄一笔钱上医院。
谁知道这次,乌德炎上车就遇到了反扒的民警——一个老民警,老民警抓住乌德炎的时候,看见他的手指,眉头一皱,带着乌德炎就下车,而且直接将他带回了派出所,然后吩咐人抓药,又掏出一把刀烧红了,将乌德炎手指尖的皮全部剥下来,放出里面的脓水,然后用熬好的草药浸泡,反反复复泡了三天,乌德炎这才觉得舒服多了,手也恢复了知觉。
乌德炎好了之后,知道那老民警救了自己,直接就跪了下来道歉,老民警一把将他扶起来说:“别,你别跪,你就答应我,以后呀,别当贼了。”
乌德炎点头:“我不当了,但我不知道做啥。”
“学门手艺吧,我教你修车得了,赚不了几个钱,但也饿不死。”老民警咧嘴笑了,“怎么样?”
乌德炎这个人好就好在说一不二,他没有立即答应,完全是因为他其实不甘心,而且他就会这个,其他的也不愿意学。老民警也看出来了,告诉他,他之前是遇到高人了,有些人专门就喜欢对付扒手,会用毒,用的是一种老毒,解放前在土匪中盛行过一段时间,乌德炎中的就是这种,要是再晚一两天,乌德炎整只手都得废了,如果不截肢,蔓延到肺部或者心脏那就是死路一条。
乌德炎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次是得救了,那下次呢?最后他下定决心,不干了,跟着老民警学了修自行车。
童云晖还说:“老乌后来吧,自己还办了个培训班,教那些还在当贼的人回头是岸,但是呢,效果不是太好,要知道,很多人都想着不劳而获,不过老乌还是我行我素,总是用老民警的那一套话告诉他们,说干什么都得靠自己的劳动,别老想着天上掉金娃娃下来,后来,老民警死了,老乌呢,伤心舍不得,干脆就将修车铺子弄到派出所对面摆着,实际上吧,他也算是当地反扒警察的顾问。”
刑术听完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他退出这行那么多年,消息还这么灵通?”
童云晖解释道:“贼行当,消息是最灵通的,因为贼只是这个人其中的一种身份,当贼的还有其他的身份,所以消息自然灵通,就像我,我以前还做过小买卖呢,谁也不知道我是个贼,但我们这样的,已经不多了,现在的贼都讲究职业,老乌消息这么灵通,也是因为后面一些讲规矩的贼,就算不听他的劝,也尊重他,尊重他对老民警的那份情谊,你懂我的意思吧?人,都是感情动物,老乌的技术其实不算顶尖的,但他在情谊方面,那才是顶尖的。”
刑术挂了电话,按照地址去找阎刚的战友王铁东。
阎刚听说王铁东在吸毒,自己也很惊讶,因为他完全没有任何消息听说王铁东变化这么大,而且是在短短的半年之间,同时他也很自责,自己看错人了。
王铁东现在的住所,是一座20世纪90年代修建的商住楼的顶楼,那座楼很破很旧,而且还不算是集中供暖,所以走在楼道内都觉得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满墙壁都是各种小广告,贴得那叫一个密密麻麻。
刑术让田炼峰和那枝留在了车内,自己和阎刚上楼去,阎刚上楼的时候,不断看着四下,到了顶楼的时候,他一脚踩在门口的蹭脚垫上,随后蹲下来打开,看到里面有一把钥匙。
刑术刚要俯身去拿的时候,阎刚抓住他的手道:“别,这是陷阱,铁东的习惯就是这样,以前我们演习侦查任务的时候,为了防止所谓的敌人来探查我们的屋子,就故意摆类似这样的陷阱,这把钥匙有卡扣,一旦插进钥匙孔就拔不出来了,你要是用力,就会断在里面,这样任凭谁都知道有人想闯空门。”
刑术摸出自己的工具:“我也不管是不是犯法了,我来开吧。”
刑术说着蹲下来,很快就将门打开了,刚打开,阎刚听到门口发出“咔嚓”一声响,下意识地将门又立即拽了回来,刚拽回来,一个东西直接将木门刺穿了,露出个锋利的、在廊灯下发出寒光的箭头。
刑术倒吸一口冷气,看着阎刚。
阎刚看着那箭头:“精铁箭头,这东西不好找,穿透力一流,以前蒙古军西征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近距离穿透铠甲都没问题,这小子疯了,在屋子内布置这种机关,而且是用强弩发射出来的,妈的!”
刑术咽了口唾沫道:“要不是你手快,我进去,现在就被穿透了,你这战友挺狠的呀。”
阎刚点头:“他是挺狠的,但这不是上战场,他小子看来真的是被逼急眼了。”
“还有机关吗?”刑术心有余悸地问。
阎刚摇头:“不知道,你往后退,让专业的来。”
刑术点头,后退到楼梯下面,阎刚随后也退到楼梯下面,伸手稍微用力将门推开,然后侧身躲在旁边等待着,就在门缓缓打开,整个门快要全部打开的时候,又听到清脆的弹射声,阎刚下意识地将刑术朝着后面一按,紧接着一道白光从两人身前不到几厘米的位置横着飞了过去,直接刺中了两人左侧走廊窗台的那个木箱。
刑术慢慢扭头,看着刺在木箱子上的东西,那是一个铁片,一个边缘被磨得锋利的铁片。
阎刚扭头看着刑术,自己也被吓得够呛,但他也明白了:“这小子知道我要来,这东西是专门对付我的。”
“啊?”刑术不明白怎么回事。
“那时候他喜欢布置这样的机关,我就说,你有本事在门合页那边设置一个,要是我,肯定会从侧面打开门,如果合页方向有东西,我肯定避不过。”阎刚深呼吸,“我只是说说而已的,没想到这小子真的研究出来了,只是刚才我推门的瞬间,突然想到这件事了,于是下意识地紧挨着墙壁,也将你按了回去,要不是我想起来了,不是我就是你,现在已经躺这儿了。”
刑术皱眉道:“‘阎王’,我是真服了,又不是打仗,他至于吗?”
“至于,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较真,而且轴,不听劝。”阎刚俯身看着门口,随后看到门槛处还有一根细细的钢丝,他挥手让刑术退后,自己找了根棍子拨动了下钢丝,钢丝拨动后,从门内的顶端直接掉了一把菜刀下来,菜刀连着钢丝,以半圆的方式砍下来的,而且带着钢丝的韧劲,人要是站在那儿,菜刀那个高度和位置,刀刃直接能砍到人的耳部位置。
“王铁东,你妈的,我要是找到你,肯定弄死你!”阎刚骂道,随后率先进去,“门口应该没有了,我先进去,你等着,我叫你你再进来。”
阎刚随后摸了进去,进去之后,不到五秒时间,就听到阎刚喊道:“铁东!铁东你怎么了?铁东!”
刑术觉得不对,立即冲了进去,进去之后,就看到那一室一厅的客厅地板上,一个人被渔线之类的东西绑着,而渔线都被钉在地上的水泥钉固定着,绕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连向了厨房中的煤气总阀门。
总阀门的下方点着一个酒精灯,只要地上的王铁东使劲一挣扎,渔线就会拉动阀门,阀门一打开,煤气就会直接冲到燃烧的酒精灯口,立即就会引起爆炸。
地上的王铁东奄奄一息,遍体鳞伤,被人打成了重伤,看样子都有可能骨折了。
刑术看着房间内,没有打斗和挣扎的痕迹,随后道:“是个高手,你战友是在这间屋子被打的,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而且对方进来后,还故意还原了你战友在门口设置的陷阱。”
刑术说着要去熄灭酒精灯,刚要走,他就意识到这个机关没这么简单,他停下来,观察着前方,看到厨房的地面很亮,亮得不正常,立即指着那里对阎刚:“你说那是什么?”
阎刚朝着前面挪动了点,闻了闻道:“闻起来有点香,很熟悉的气味呀。”
刑术也闻了闻道:“是洗洁精。”
说着刑术上前去,用手摸了下厨房边缘,摸下去果然是薄薄的一层洗洁精,而且非常滑,如果他走上满是洗洁精的瓷砖地,绝对滑倒,滑倒的瞬间人自然而然会去抓周围的东西,再小心都会触碰到那渔线,这样一来,就会发生爆炸。
“不仅是个高手,而且是个耐性极好的家伙。”阎刚道,“要知道,能用东西将洗洁精刮得这么平整的人,耐性得多好呀。”
刑术点头:“而且这家伙善用生活中的物件来制作机关,不是个普通人,这样,我贴着地面过去,将酒精灯弄灭了。”
阎刚点头:“好,你比我瘦点,你去合适,我帮你看着。”
刑术点头,趴下来,慢慢从厨房口滑了进去,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摸着旁边橱柜的底部到了天然气闸门下方的酒精灯口,随后慢慢爬起来,保持蹲姿,用手去拿酒精瓶,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酒精瓶的时候,他意识到也许没这么简单,于是干脆准备用手直接将酒精灯给摁灭得了,万一拿起来出了意外呢?
刑术随后抬手,慢慢去摁那火焰,可手指靠过去的时候,却没有感觉到温度,他下意识一碰那“火焰”才发现,那只是个用玻璃制作成火焰模样的东西,而且做得非常好,如果在没有风的情况下,那“火焰”保持不动,加上这种危机的情况下,你几乎发现不了那是假的。
刑术从酒精灯表面将那东西取下来,举在手中给后方的阎刚看:“这家伙在耍我们。”
“他妈的。”阎刚立即拔出匕首来割断渔线,可刚割断第一根渔线之后,就清楚听到什么东西响了,那一瞬间,阎刚和刑术脑子中都只有一个念头“死定了”,但随后一个声音从趴在地上的王铁东身下传来——“好玩吗?”
阎刚一愣,立即割线,刑术也立即滑出来帮忙,弄开王铁东之后,发现在其身下有一个老式的索尼随身听,随身听的播放键与那渔线挂在一起,渔线一松,就会因为从随身听内部穿过的渔线直接将播放键拉下去。
刑术拿着那随身听,听着里面随后传来的笑声,是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很沉稳,带着雌性,像是广播中那种主持人的声音:“刑老板,田克我带走了,如果你想知道田克的下落,就来忽汗国找我,我在这里等着你,我很有耐心,我可以等你很久很久,但田克就不一定了。”
随后,磁带中除了沙沙音之外,什么也没有传出来。
刑术和阎刚对视一眼,阎刚正在查看王铁东的伤势,发现没有先前判断得那么严重,只是手臂脱臼了,然后帮他接上,又弄了点水让他清醒清醒,没多久王铁东就睁眼醒了过来,看到阎刚之后,直接就说:“对不起……”
阎刚皱眉道:“别说没用的,谁干的?怎么回事?”
王铁东喘了几口气,随后道:“不知道……”
刑术和阎刚陷入了疑惑当中,什么叫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