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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术等人拿着打包的饭菜,跟着贺晨雪来到了已经订好的五星级酒店,之所以贺晨雪要订这么高级的地方,并不是因为舒适,而是因为安全。这家酒店,上下电梯都需要房卡,步行的楼梯也带自动锁,只有在有火警的前提下才会开放。
走进贺晨雪所开的那套房之后,田炼峰瞪大眼睛看着这间套房,像个土包子一样钻来钻去,最后才回到众人所在的客厅中,拿起一串烤肉,边吃边说:“贺小姐,看来你平时没少赚呀,这种五星级酒店的套房,一晚上得好几万吧?”
贺晨雪淡淡道:“太夸张了,只是豪华套房,我是他们的高级会员,一晚也就是两千元左右,很便宜。”
“一晚两千元还便宜呀?”田炼峰四下看着,“我一个月才赚几个钱呀。”
“别说废话了,说正题吧。”阎刚皱眉道,喝着自己的糯米酒,“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两点,第一,找到田克,这是我的任务;第二,就是找到害我战友的那孙子,至于你们要找的奇门里面的东西,什么财宝呀之类的玩意儿,我没兴趣,不过话说在前头,如果要请我继续做下去,价钱得另算,我是拿多少钱干多少事,你们要是同意,就说话,不同意,我做完头两件事就回哈尔滨。”
刑术看着贺晨雪道:“贺小姐,你认为呢?”
“你请来的人,你决定。”贺晨雪依然是那副语气。
刑术摇头:“从在哈市,我被迫开了你那辆车来牡丹江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雇主了,按照行当里面的规矩,雇主说了算。”
贺晨雪点头:“我没什么意见,我眼睛不好使,路上大家也需要互相照应,田先生是事主,必须跟随,这也无可厚非。”
田炼峰这么一听,觉得贺晨雪话中的意思好像说自己是拖油瓶,刚要辩解什么,被刑术一眼瞪了回去,接着刑术道:“贺小姐,既然事情咱们谈妥了,那接下来你应该说说当年在一线屯发生了什么事吧?”
“行,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办,这件事非常重要。”贺晨雪说完起身来,掏出一块断裂成两块的、上面什么都没有雕刻的玉块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面道,“刑老板,你认识这是什么吗?”
刑术看了下,问:“可以上手吗?”
贺晨雪点头,刑术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看着,边看边说:“上下不一样,上面是冰种,下面是花青种,已经开裂了,这东西不值钱了,你拿出这个来是什么意思?”
“这叫断玉,是铸玉会中无法斩玉出师的人,所给的一种信物,这么说吧,就等于说你去上学,没有拿到毕业证,只给了一个结业证,是一样的道理。”贺晨雪的声音有些低沉,“按照规矩,我这样的人是无法从事这一行当的,因为我压根儿就没出师,但是铸玉会还有个其他规定,考虑到很多弟子学了十来年只有这么一门手艺,不从事这一行只能饿死,所以定下了未出师弟子如果嫁娶了其他出师弟子,便可以从事这一行当的规矩。”
“什么意思?”刑术立即问,心里又很恼火,觉得这娘们的事儿怎么这么多呢。旁边的田炼峰和阎刚心里也是这个想法,觉得这女的太磨叽了。
贺晨雪又道:“所以,我后来为了从事这一行,声称在我到了适婚年龄那一年,就嫁给了一个叫作凡孟的人,实际上这个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也是铸玉会的弟子,死在湘西一带的山中,极少有人知道这件事,上面的人想查证很难,所以,我算是成功了。”
刑术皱眉道:“贺小姐,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其实会中已经在怀疑我了,一旦他们开始怀疑我,我就完了。”贺晨雪眉头微皱。
田炼峰紧张道:“他们会清理门户?”
贺晨雪摇头:“那也不至于,但他们会找到我之前违反行业规定的一些证据,想办法将我踢出这个行当,让我无法当鉴定师,就是说断了我的活路,刑老板,你应该理解……”
刑术点头,如前些日子他对田炼峰所说的一样,其实做他这一行的很可怜,因为干了这一行,再没法干其他的事情了,一切都得从头来过。现在的很多典当行,说是典当行,其实都差不多和小额贷款公司一样了,说白了,就是放高利贷的,虽说典当行从根本上与放贷的差不多,不过朝奉这一职业在刑术他们眼中,却是很神圣的,而正儿八经的当铺十分稀少,整个大东北,乃至于全国都找不出几家来。
阎刚喝着糯米酒,问:“贺小姐,你就直说了,你有什么要求?”
“我希望有人能假扮凡孟,帮我渡过难关。”贺晨雪说着,下意识地看向了刑术,“不过凡孟也是个很有实力的鉴定师,一般人要假扮他很困难。”
贺晨雪言下之意,等于是说明了,眼前三个男人当中,只有刑术符合这个条件。
刑术也不傻,他立即道:“怎么假扮?凡孟的样子和我们长得又不一样。”
“很少有人见过凡孟的样子,那次去湘西,凡孟和认识他的人全都死了,唯独活下来的人只有一个,而那个人也失踪了,所以就算有人假扮凡孟,也没有人会认出来。”贺晨雪说完,直言问道,“刑老板,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阎刚和田炼峰看向刑术,刑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总觉得贺晨雪此时此地提这件事是有目的的,但目的是什么,他说不出来,不过他知道,要是他不答应,贺晨雪就会将时间耗下去,耗到自己答应为止。
最终,刑术还是答应了,他看着贺晨雪点头道:“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凡孟的大致情况吧?有人问起,我也好有个应对措施吧?”
其实刑术是想从凡孟这个人的身上找出点贺晨雪的东西,但贺晨雪却说:“你就说自己失忆了,这是最好的办法。”
刑术知道贺晨雪估摸着是想用这件事来牵制自己,再纠结下去只会耽误时间,只得点头道:“好吧,我答应,现在,你应该说说一线屯的事情了。”
贺晨雪微微点头,开始讲述关于1938年一线屯再次现世的过程——那是1938年的冬天,是“民国”二十七年,伪满洲国的康德五年,日本的昭和十三年,当年的3月28日,日本扶持下的傀儡政权“中华民国”维新政府成立,而申东俊的清缴行动也于当日展开。
实际上,申东俊带领下的这支混编军队,所谓的日本关东军人数只有不到五十人,剩下的二百来人都是伪满国防军,号称三个连,实际上人数达不到三个连,所携带的武器基本上是以三八式步枪为主,部分伪满军队的士兵还在使用老式的村田步枪,重武器只有十一年式轻机枪、掷弹筒还有迫击炮,因为必须要达到一定的行军速度的关系,他们连重机枪都没有携带,认为有掷弹筒和迫击炮之类的曲线打击火器,就可以完全压制住他们要剿灭的抗联部队。
实际上,在申东俊的情报中,这支抗联下面的小部队人数并不多,只有不足三十人,而且基本上以伤员为主,毕竟申东俊的主要目的是去抓捕刑仁举,而不是真的要去剿灭抗联部队。
“那次行动,申东俊是有私心的。”贺晨雪淡淡道,“原本他只是想调集两个连的伪满军同行,但当时关东军方面表示担心他,才派遣了那五十人的关东军士兵,实际上是为了监视他。”
刑术道:“申东俊就算是有地位,但实际上他有权力调动的只有伪满的军队,关东军方面他即便是有正当理由,也需要申请,申请也不一定批准?”
“是的。”贺晨雪应道,“而且按照规定,他必须要通过关东军宪兵队方面申请,无法直接向关东军司令部提交申请,当时还没有爆发诺门罕战役,在那之前,伪满军队的战斗力实际上是被高估的,诺门罕战役之后,关东军方面才意识到伪满军队的战斗力十分低下,于是才开始进行整顿,不过申东俊当时需要的就是一支战斗力不是很高,但又听话的队伍,这样一来,他才能驾驭得住。”
阎刚此时问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申东俊是从哪儿出发的?在哪儿调动的部队?朝着哪个方向走?目的地在哪里?这些你都清楚吗?”
“大概清楚。”贺晨雪点头,摸出一份地图来,指着上面道,“申东俊最先是从新京,也就是长春出发的,然后到达了哈尔滨,又从哈尔滨前往了牡丹江。”
阎刚指着地图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当年,他直接从长春前往牡丹江,要比从哈尔滨过去稍微近点才对?他这不是绕远了吗?”
刑术指着地图道:“他应该是去哈尔滨申请调集军队吧。”
“应该是。”贺晨雪点头道,“他到达牡丹江之后,带着监视他的那支五十人的关东军部队拿了调令,带着牡丹江本地的伪满军乘坐火车到了宁安。”
田炼峰此时立即问:“当时火车有那么发达吗?”
阎刚点头道:“有!从清朝开始就修建铁路,到了伪满时期,东北的铁路线可以说相当发达,当时乘坐火车从哈尔滨到牡丹江,其间一共有二十五个站,从牡丹江到当时的日本殖民地朝鲜境内还有二十二个站,火车是当时东北最主要、最发达的交通工具。”
贺晨雪此时有些吃惊地抬眼看着对面的阎刚,田炼峰也看着他,刑术却半点都不惊讶,因为阎刚以前就是东北某特种兵大队出身的,他对东三省的地形熟悉程度就像是自己的身体一样,而且他家中还有各个时代绘制的各种交通地图,从前些年开始,阎刚也开始扩大自己的知识面,不仅限于东三省,也开始研究全国地图了。
术有专攻,一个好的追踪者,不可能对地形不熟悉。
阎刚发现两人看着自己,反倒很奇怪:“干吗看着我?”
田炼峰拿着啤酒举起来:“‘阎王爷’,我敬你,佩服,你竟然能背下来。”
刑术笑着摇头道:“他真能背下来……”
阎刚看着贺晨雪道:“然后呢?接下来他们怎么走的?”
“他们在宁安下了车,随后这支军队消失了。”贺晨雪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众人正在疑惑的时候,贺晨雪又道,“之后的事情,是我奶奶关芝青告诉我的,她说申东俊这批人从宁安下车之后,顺江而上……”
“等等!”刑术打断贺晨雪的话,“顺江而上?哪条江?”
阎刚指着地图道:“周围松花江的支流,只有牡丹江了,但是顺江而上,这个说法不对吧?牡丹江的起源地是在吉林敦化的牡丹岭,而宁安应该是牡丹江的中游地区吧?应该是逆江而上。”
贺晨雪摇头:“我说顺江而上,是指他们步行,他们顺着牡丹江朝着上游走去,走了很久,足足走了半个月,最后走得连伪满军队都发蒙了。”
刑术坐在那儿看着地图,看着地图上牡丹江的区域,看了许久,他忽然抬眼看着阎刚问:“‘阎王’,牡丹江在历史上有没有其他的名字?”
“穆丹,满语的意思是弯曲,还有叫虎尔哈河,最早在唐朝的时候,叫忽汗河。”阎刚说完,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发现刑术、贺晨雪和田炼峰都看着自己的时候,忽然间反应过来了,惊道,“忽汗河!?忽汗国?!”
刑术点头:“对呀,忽汗河,这是巧合吗?不是,我从来不相信有那么多巧合。”
袭击阎刚战友的人,告诉他们要找田克去忽汗国,而当年申东俊带人去一线屯找刑仁举是沿着忽汗河,也就是牡丹江前进的,而刑仁举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个真正知道奇门所在地,却早就不在人世的逐货师。
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但刑术此时心中却在想着,那双千年乌香筷、那幅绝世画,这两样东西都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可迄今为止并没有派上用处,在没有派上用处的前提下,他们又找到了奇门的大概方向,这未免太顺利了,事情不太对劲。
“贺小姐,你继续说。”刑术看着贺晨雪道。
贺晨雪接着说:“他们沿着牡丹江一直走,走了半个月之后,虽然他们知道自己旁边就是牡丹江,但已经无法从地形上判断自己身在何处了,因为周围有山脉,要知道牡丹江一线周边地区大部分都是平原,山是有,但是山脉极少,随后,申东俊就带着这群人朝着山中去了,进山之后走了整整一天,他们走进了一个山坳之中,在山坳中平安度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时分,他们走出山坳看见地平线的时候,就发现了一线屯。”
田炼峰听到这儿,“咦”了一声,阎刚和刑术对视了一眼。
连田炼峰这种脑子不算太好使的人,都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因为事情太顺利了,贺晨雪没说他们如何找到的,哪儿来的线索,而且申东俊是个混血儿,不是本地人,他怎么能这么顺利找到一线屯?而且一路平安,难道说是巧合?
贺晨雪皱眉道:“这些都是我奶奶所说的,我只是复述而已,你们不用怀疑我,我毕竟要靠着你们去找到这个地方,所以我没有必要隐瞒什么。”
“随后发生了什么?”刑术问。
刚说到这里的时候,酒店的火警突然响起来,响起的同时他们的门也因为火警的关系自动弹开,四处响起警报,住在同楼层的住客们开始跑出,有些还穿着浴袍,朝着安全通道奔去,楼层负责的保安在通道门口不断地呼喊着众人注意安全,小心脚下,不要拥挤。
刑术抓起自己的背包,搀扶着贺晨雪就朝着外面走,阎刚走在最前方开路,田炼峰提着东西跑在后面,四人顺着安全通道走到楼下的时候,发现楼外站满了人,保安和工作人员将准备好的防寒服一一分发给那些从房间里面跑出来,还未来得及穿衣服的客人。
“事情不对劲。”阎刚仰头看着酒店,没有发现哪儿着火了,他顺势摸出自己的一张“警官证”,上前就问其中一个看模样像是主管的人,谎称自己是警察,实际上那警官证只是一个壳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主管称不知道怎么回事,火警系统突然就发出了警报,因为这系统从未出错,他们只得按照平时的演习逐一疏散客人,现在正在人工排查是否真的有火灾发生。
阎刚回来后,告诉刑术等人这件事,随后商量要不要回房间时,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田炼峰走回来,指着那些几乎半裸、裹着防寒服还冻得半死的男女说:“这太二了!”
话还没有说完,贺晨雪突然间一把按住田炼峰的肩膀,将他转了个方向。
田炼峰纳闷,正准备问贺晨雪要干什么的时候,刑术和阎刚就发现田炼峰的后背上不知道何时被人贴上了一张便笺,纸上用楷体写上了一句话——“时间不等人,你们该出发了”。
刑术拿着纸,下意识看向周围的人群,如今站在周围的人,连酒店工作人员加客人,少说有一百来号人,是谁给田炼峰背上贴上的纸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