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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喔──”
竺姜不情不愿地解开发带，重新盘了一遍头发，而她爹早已越过她，热切地朝舒夷走去。
“这位是小舒道友？”舒夷方才向竺子真作了个揖，竺子真赞许地点点头，也回了一礼。
“伯父好。应徐先生之托，已经将竺姜安全送回。”
老竺头的目光过于灼热，舒夷沐浴在他的欣赏之下，头一次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他自凡尘上仙界后，一直是同辈楷模，听着赞扬吹捧长大，按理说对竺子真的欣赏已然免疫，难道就因为他是狐狸精的父亲，他才会如此局促？太恐怖了──
“竺姜从小到大都冒冒失失的，要是没有你和徐先生在帮忙照看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见爹娘──”
老竺头之前还是一副看见青年才俊喜不自胜的谄媚模样，情绪一到，刹那间就进入到了离家叛逆女儿的留守老父亲状态，仿佛继续说下去，甚至会落下几滴猛.男泪，
“我和她娘无以为报，你就安心留在我们家过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竺姜深知她爹的本质是戏精，热爱扮演各种角色，以冲淡百年修仙的寂寞，他的初心，做女儿的十分能理解，但是演技差还出来作怪就罪大恶极了！
“合着您老是有两个孩子底气足，所以在外边死一个不要紧是吧？”
“去去去──说正事呢，小孩子滚一边去。”竺子真最烦戏瘾发作时有人来拆他的台，像掸灰一般把黏过来的“啸子”撵走，又重新入戏，向一脸疑惑的舒夷解释他的安顿问题，
“这样的，我昨日已收到徐先生的信，他希望你能留在我们家，一是我们家人少宽敞，二是太一与川阳那边的联系点也在我们家，你觉如何？”，
舒夷这才明白自己被徐逍遥卖给竺家了，一时间没来得及做心理建设。那老东西也忒坏了点，支支吾吾只说要他去圆州，今晨又跑得没影，让他迷迷糊糊地跟去圆州，难却盛情，最后只得在狐狸窝呆上三月。
徐逍遥绝对是在搞他，知道他对狐狸精莫名其妙的小心思，自作聪明地为他制造机会。
舒夷假装垂眸考虑，实则努力把又想骂人又隐隐兴奋的表情压了下去。再抬起眼时，清风朗月依然。
“那就叨扰贵府了。”
“嗯？”竺姜被赶走后同闻日月有一搭没一搭聊起天来，忽然听到了什么大事，面面相觑，对脸懵逼。
黑脸的得到了白脸的挑眉示意，先问道：“师兄要叨扰哪家？”
“当然是我们家啦──小明要不要一起来叔家过年啊？”老竺头得意至极。
得意个屁啊老头子！竺姜快惊掉下巴，她怎么说也是个小仙女啊，要是舒夷住进她家，日日目睹她被她娘追在后面骂邋遢，她的面子该往哪里搁？
“真是太好……呸……真是遗憾啊，我以为师兄怎么着也该和我同住啊！唔……我看到我家里人了，先走一步──”
小明入门以来，最怕的人就是死鱼脸四师兄，脸臭还总嫌他笨，虽然近日有所改变，但谁知道没有竺姜在身边那张脸会不会臭回去……看见远处走来几个眼熟的身影，闻日月立即找借口溜走了，甩开了一个沉重的心理负担。
竺子真对着小明的背影挥手作别，收回的视线先扫了一下舒夷，后扫了一下竺姜，就差慈祥地牵起两个孩子的小手，
“那咱们现在回家咯──”
……
进入城门，一条宽阔的河道映入眼帘。河两边排列着高矮不一的房屋，清一色的倾斜屋顶，屋檐像振翅欲飞的燕子。
很多人家的雕花窗外都挂着五颜六色的纸灯笼，即使在肃杀的冬日午后，也显得格外热闹，富有生活意趣。
春日将至，河水逐渐清透起来，雨点一滴滴融入碧色波纹之中。
河中央仍有撑船之人，唱着乡音浓重的渔歌。
这就是圆州。小城的小民，未察宇宙之大，也不懂品类之盛，大家并不觉得生活于此是囿于方寸之间，反而享受世俗的圆满。
比起川阳仙都，圆州就像混入仙界的一片凡尘土地。高阶修士不多，只有三位元婴修士，竺姜的外祖父算其中的一位，竺姜的大舅一月之前也突破元婴。
竺家父女并排御剑，舒夷稍稍落后几个剑距，留他们二人单独说话。
“娘和小義怎么没来？”竺姜询问。
竺子真演完戏，收起他的不靠谱，情绪冷静下来，轻描淡写地告诉竺姜，“照顾你外祖去了，他冲关失败生了急病。”
在有限的十八年人生中，竺姜其实只有近三年才能常见到外祖父姜寻。
城中的城主是两位元婴修士轮流担任的，通常甲闭关了就乙上。三年前姜寻出关，重新登上城主之位，竺家也跟着鸡犬升天起来。竺姜在中级仙门中也有了些小排面，生辰那日给她写信贺生的朋友大多是在这三年内结交的，友情中多多少少混着点不太纯粹的东西。
即使从父亲的口气中感觉不到事态的严重，竺姜也本能地感到一丝威胁。
“诊治的医修怎么说？城中目前是由谁在代理庶务？”
竺老头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先启了一个隔音阵。接上来往的行人不少，大部分都认识竺子真，需谨防隔墙有耳。
“邪气入体，又服用了未经炼化的药草，找不到根源，治标不治本。当初商量好了让你大舅暂行城主之职，如今却又换成陆弘来坐这个位置。”
陆弘是竺姜大舅妈的堂兄，陆冬灵的父亲，也是除了姜家父子之外的另一个元婴。
老竺头只略略地讲了，竺姜哼了声，表示心里有数。
陆家人摸没摸清竺家的底细尚不清楚，但姜家铁定了解，竺姜大概能猜到竺老头现在在姜家的处境十分尴尬，如果没有证据证明有其他恶势力加害她外公，这个锅就只能由竺子真来背。
是他把来自川阳的厄运引到圆州的。
看来这个年多半无法去姜家过了──
在川阳有在川阳的危险，回家有回家的狼藉。
一个废柴咸鱼怎能承受几百年冤冤相报的余响啊？竺姜哀怨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