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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浠水桥，沿河而上，一处长满高大梧桐的河洲映入眼帘。
靠的更近一些，舒夷发现其实有一大一小两洲并立与河中央。两洲挨得很近，中间由一座石桥相连。
竺姜的家就在这小洲之上。
冬日的梧桐是光秃秃的，只留下斑驳的躯干，呆呆地立在土中。每棵梧桐周边都长满了仙苔，在朦胧烟雨之中，米大的苔花发出微微荧光，仿佛在指引行人前往人烟的方向。
竺家的院子坐落在小洲的高地，青瓦白墙，鸦色的大门上挂着一对万年不锈的玄铁门扣，门板上的符文与宅中其余风水要处共同组成了护宅的禁制。
竺老头是等竺姜进门下飞剑时才发现柳叶不见了踪影。
他眼中短暂地闪过一丝惊讶，辨认出了吼西风的标志性剑柄后，很快便心领神会，若无其事地笑笑，不置一词，继续领着舒夷向院内走。
舒夷注意到竺家的影壁上雕刻着芍药花团，花瓣上甚至用铁红施了颜色，看起来像某种图腾。如今的川阳大族中有此类图腾的，不超过五家，皆是极有根基底蕴的家族。若这真是朱氏的族纹，川阳朱氏当年的显赫也可见一斑了。
等舒夷穿过垂花门，他突然想起竺姜以前跟他说过家里有矿的事，的确所言非虚。垂莲柱雕成了带莲蓬的样子，莲蓬内的一颗颗莲子都是货真价实的飞鱼石。飞鱼石是百年飞鱼的骨骼锤炼而成，即使是他这种炼器修士，用料都需仔细斟酌，不敢浪费。
第一进院是竺姜她弟住的住的院子，有一个专门辟出来的炉房，墙边的博古架上放满了各色小器物。不算顶精巧，勉强能入舒夷的眼。他大概知道竺姜不善炼器的客观原因，天赋都归到弟弟身上，她真真是一点都没分着。
第二进院住着竺姜的父母，第三进院则是竺姜的。院中植了很多灵花灵草，即使在严冬之中，依旧姹紫嫣红。院正中主土的位置放了一口大瓷缸，里面全是各色宝石花，有的纤细，有的富有肉感。靠西厢房门口处摆了一座秋千，不是凡尘界需要人推的秋千，而是坐上去就会自行摇动的那种。
舒夷的安置点在第四进，东厢房被直接打通，连到花园水榭去。竺家的花园是开放式的，中心的湖直接从河道引水，连通大洲小洲的石桥也是花园的一部分。
竺子真把舒夷领到石桥，没有往桥上踏，停坐进了桥边的一个四角亭中。
“跨过那桥就是竺姜的外祖家。”竺子真指着桥对面的楼阁，对舒夷说道，“想必小舒道友也得到了她外公近来身体不好的消息，我也不便介绍你们认识了──”
舒夷淡淡地望了眼大洲，“姜城主在圆州的威望很高，现有疑似邪修势力相害，太一不会坐视不理，晚辈出发前已听闻要再派一名医修前来医治，既然人在圆州，晚辈也会与太一的同门共同调查此事，还请伯父宽心。”
“太一不愧是宗门楷模，我们两家谢过贵宗大义了。”老竺头正色拱手，被舒夷扶起，没有施成这一礼。
竺姜没兴趣听两个大人客客气气地你来我往，径自倚在亭边扶手，思考离家时圆州发生的那些弯弯绕绕的事。
而舒夷一边听竺子真絮絮叨叨，一边用余光瞥竺姜。
狐狸的道袍袖口很大，一抬手就会滑落下来，光洁的小臂一览无余。刘梓涵威胁事件结束后，她丢失的手镯子全部找回，现在右手上圈着三个环，显得有点滑稽。
他并不太想竺姜戴回之前的镯子，听说是被几个大汉抢走的，虽然狐狸自己不介意，但他介意的很。生了二十多年的洁癖，被不喜欢的人碰过的东西，他不会再用。
“……竺姜！想什么呢？接待客人如此没礼貌，从头到尾就看见你在开小差！”
竺老头本来看在竺姜刚回家不久的份上随她发呆，结果这丫头给点脸就变本加厉，刚才剥下几片指甲投到湖里去喂鱼，激得他戏瘾瞬间上身。
“哦。”他女儿扭扭捏捏地坐直，给了舒夷一个讨好的笑，刻意露出了八颗牙齿。
舒夷受不住这样明晃晃的谄媚，连忙为竺姜解释，“无妨的，她也许是远行劳累了。”
竺姜微微摇头，她爹还不了解她么，要的就是一个效果而已，好心的开脱阻止不了他的表演。
“小舒道友，丫头承蒙你的照顾多时，肯定常有怠慢之处，你现在就把我们家当自己家，随便使唤她……我待会儿要去姜家一趟，委屈你让竺姜带你回房了──”
竺子真表面上是训诫竺姜，实际上只是先前谢礼未成，换个方式将回报舒夷的意愿表达出来，顺便提到自己需要失陪片刻。
舒夷：“伯父言重。我当竺姜同亲妹，不在意虚礼。”
“听听听听──人家怎么说来着？还有我建议你不要热脸贴冷屁.股，大舅母绝对嫌弃死了你了。”孝子的作用就是随时随地拆老父亲的台。
老竺头表情一滞，甩袖离开四角亭，快步往石桥上去了。
大舅才突破元婴，资历不够，因为外公的缘故没有争取到理事权，心有不甘。邪修又神出鬼没找不到，这份不甘八成会被发泄在竺子真身上。舅舅不便明里发作，坏人多半是由一向刻薄的舅母来当。
她爹的反应侧面显示出她说中了。发呆起码也动了脑子的，竺姜嘲讽地勾起唇角，招呼舒夷起身。
“前辈对我们家的事应该了解不少吧──”
“基本清楚。”舒夷点头。
竺姜没有选择原路返回第四进院，她娘爱折腾花园，每过一段时间园中的山石草木都会有变化，刚才她爹走的那条路线就是新路。考虑到竺姜的方位感不强，竺太太一直为她留了一条不会变的路。
她带舒夷走上熟悉石子路，每踩一步，鞋尖都故意似的蹭圆圆的卵石。
“烦心事儿多啊──不过，你目前倒是这家里最幸运的人了。”
“？”舒夷怔住，难道提一句把狐狸当妹妹，他居然就能被归进“这个家里”，关系未免拉近得太快。
“我表妹姜七娘最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哥哥，要是和姜家一起过年，被她瞧上，你估计会很危险。”
也许是脑补能力过于强大，竺姜说着说着竟幸灾乐祸笑出声来。